寂寞的舊金山

我的學校位處舊金山郊區，旁邊有湖、有綠地、甚至也算是有片小森林；我住的地方在森林附近，走路回家時曾見過緊張兮兮的臭鼬，偶爾還會有浣熊拜訪、在我的窗外敲打不停。

這樣的居所和天地緊密相連，偶爾會一天說不到幾句話而寂寞，卻能很快的習慣而微笑。我心中的舊金山有一半是這樣的寧靜和超脫，但這全然不是舊金山的全貌。

每當我有要事再深非得進入舊金山市中心時，我總是會訝異於此地的繁華。高樓大廈林立、金融中心一間又一間，每到深夜都還燈火通明，矽谷及新創公司人才，就是在那些辦公室裏面絞盡腦汁要來大鬧一場。

但這也不是舊金山的全貌。在森林和市中心之間，有很多聚落，日本人村、拉丁美洲村、同志村，大家都在這裡面找到自己的位置。可是有了歸屬感就會有排斥感，既然你屬於那邊、你就不會屬於我們這邊；而金融中心的繁華也不斷壓縮這些次文化的生存空間，房租越來越貴、物價越來越高，需要進食的嘴巴和會餓的肚子就是壓力的來源，更不用說怕冷的身軀，這裡是全年無休的冷颼颼。

於是，當我一個人在城市裡行走、飲食時，我發現身邊也有好多老人、尤其是有色老人一個人進出、覓食。他們和都市的繁華形成強烈的對比，身上飄散著詭異的味道、吃著廉價的食物，然後一個人自言自語，偶爾還會吃吃的笑出聲。

如果只是老人，我可能還能以文化觀念不同為由去接納這是一個兒女不需與父母同住的國家，但顯然這不是如此。一個人坐在麥當勞，身邊不少青壯年人士卻已經離開他們人生的精華時段，抖腳、尖叫、對著陌生的人詭異的微笑，然後情不自禁地扭動、偶爾突然跳起雞舞、旁若無人地吼叫著。我從來不害怕一個人，卻只有在舊金山，我感到巨大的寂寞包覆著整個城市，沒有說話對象、沒有歸屬的人們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孤獨，不斷地向外宣泄，有些人憤怒、有些人苦中作樂，而這些都成了這個城市的聲音。

我一個人離開森林去辦文件，不過三個小時，卻聽到了各種呢喃、咒罵、和低語，他們不選擇地點、不選擇對象，見人就罵、想到就說。

「大城市都是這樣子的。」美國朋友們老是用這句話回應我的不知所措，我卻只覺得人類真的好卑微，畢竟這些寂寞的人，當初可能也都是被這金光閃閃的城市吸引、帶著希望前來的吧！而當希望毀滅之時，就只剩無人能解、甚至有些恐懼的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