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花

10/7,在地球的兩端、我的生活圈說是同時又飛同時的發生了兩件相似的事:阿嬤過世一週年的紀念會,以及今年八月過世的教授的追思會。

在烈日下我緩慢的走到學校,一切都和昨日或上個月沒有太大的不同,慢跑隊的女生綁著馬尾從我身邊踩踏而過、校園裡一間教室正在開著不知名的派對而鑼鼓喧天,旁邊則是足球隊教練吹得極響的口哨聲喝令著足球隊員。

系上的劇院擠滿了人,教授、家人、友人、學生在台上訴說著離去的教授是多麼美好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進行完劇本審查的五分鐘,一場硬仗,可說是挫敗。就在我努力深呼吸走出教室時,教授Jennifer Hammett把我拉到一旁,低聲跟我說:

「你發表的時候有很多肢體語言很像小女生,太可愛、也不夠莊重。這一定要改掉,不只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我們女性這個群體,不要讓別人覺得你是靠賣萌取勝。」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Jennifer教授說話。他是我的審查委員,會面也就僅僅那幾分鐘。我當然不服氣居多,畢竟我們就見了那麼一點時間,如果他知道我平時也都是這麼說話,是不是還會對我有一樣的評價?我說話的方式幾乎是不分男女只分親疏,面對擺明是來挑你毛病的人,我就是會有一張懦弱不爭的臉,笑笑的就過;唯有對於那些「可供討論」的人我才會一臉嚴肅地說我的想法並且期待對方的回答。當時的劇本審查對我而言就是前者。

他的一句話至今依然在我心底,曾經是非常抗拒,至今則是時時想起,但在事業如此艱難的階段,卻也說不清我該如何自處,似乎怎麼自處都有問題。

直到今天參加了他的追思會,聽了那麼多教授的親朋好友對他的懷念以及形容,突然之間好像更能處理這麼一句話。比起非要從中得到一些什麼省思,不如說是敬佩這個人對他的教條的堅持。他不像一些激進的女權份子在公開場合直接對我頤指氣使,而是把我拉到旁邊小聲的對我闡述他的想法,他可能無法接受、他也不願隱藏、但他不會公然的強壓他的價值在我的身上,讓我感到自己分文不值。

至少在舊金山、在我的系所上,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好像選錯了邊就被判了死刑一樣。

這樣的勇敢也體現在他對朋友的照顧上,在追思會上聽到他可以開車一個多小時、一周來來回回好幾次,只因為知道朋友身體不好、婚姻觸礁,所以就一天到晚提著自己煮的食物去她家;或是為了自己相信的價值以及夥伴,帶著氧氣罩和孱弱的身軀,來學校講課或是替同事聲援。雖然對教授認識不深,但我在追思會上哭得唏哩嘩拉,為的就是這樣的氣節,像是古代的武士、上一個時代的文青。

但終究他的生命終結,尤其看著自己阿嬤過世一週年的紀念會,我更加意識到人類是多麼的渺小和無助。我們願意紀念和想要紀念的,也就是我們知道的、那麼短短一個剎那。撇開情意總有天會被忘記不說,其他人的生命也總會終結。看著紀念會上垂垂老矣的阿公阿嬤的朋友們,越發理解年老是殘忍的,生命是虛無的,當所有記得你的人都離去之後,好像那麼輕飄飄的魂魄也就遠離這個曾經待過的世界。

不論想要過得如何清淡無憂,生命終究如煙花,只能把它活得像是自己最想要的樣子,然後離開,等最後一瞬花火都在空中散盡,我們就真的離去。即便用盡全力將名字刻畫在一顆星球上、一個路標裡,總有一天他都只會是一個名字而已。

所以年輕的自己啊,也不要太過勉強正值青春的生命。事情有起有落我們看的太重的終究只是煙花裡小小的圖騰而已。對得起自己就好,感到自己的進步而對每一天感到更興奮就夠。開開心心的、有自信的、享受每一刻活著的當下,讓它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或許有一天就可以輕鬆地醒來,發現一切不那麼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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